文/莫小忆
天还没亮,但月色如水一样透明清澈,从破旧的一扇窗户里面照进来。纱窗被油膜覆盖,黑糊糊的,但依然可以看清屋子里的一切。屋子里除了基本的生活摆件之外,绝站不下第三个人。或许这个房子,除了房东,从来没有第三个人来吧。
屋子四周贴满了报纸,垃圾在门的转角处堆成一座小山,微微有股发霉的味道。男人吃力的掀起被子坐了起来,身旁的女人微微动了动,不知道醒了没。男人默默的下床,借着月光,没有开灯,他穿衣服的样子照在墙上,像皮影一样滑稽。男人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,或许更老,他从床底下抽出一个搪瓷的脸盆,从床边一步就挪到了门口,慢慢打开门,一股冷风吹进来,女人将被子往上拉了拉。男人来到走廊,这里的月光更亮更冷,看来昨晚又下了一场大雪,对他来说,这可不是好事。他走到走廊尽头,发现水龙头已经冻的结实,流不下一滴水,男人想,反正这个水龙头大家在用,那他也没必要花费一壶热水去把它烧开,想到此,他心安理得的回到了屋子,用毛巾擦了擦僵硬的脸。男人从墙上挂的塑料袋里摸出两个馒头,看了看,把大一点的一个重新放了回去,他咬了一口手上的馒头,胡子上沾上了些碎屑,一起一伏的随着他出了门。女人大概听到了关门声,又动了动,然后没有了动静,屋子重新回到了安静。
男人从迂回的走廊出来,他站在大门口,吃完剩下的馒头以后,男人的手已经冻的通红,他赶紧呵了口热气,没有咽下去的馍渣从他嘴里喷出来,他笨蠢的把手收了回去,摸了摸夹在腋窝下的袋子——用几块布缝起来的袋子,然后把手塞到了袖口里,袖子有点短,他用力拉了拉,肩膀上缝纫口的白线,被他拉的特别醒目,好似森森白骨。
雪大概已经停了许久,大街上的积雪已经被来往的车辆碾压的所剩无几,路灯软弱无力的在周围挤出一点空间,偶尔有掉下来的冰凌,在路面摔的粉身碎骨。远方的天越来越黑,看来天快亮了,男人这么想,他很少想事情,因为他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他该操心的事。
今天的天气冷的厉害,男人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走着,这样的天气,这样的时间,马路上就他一个人。他的背弓的像盘子里的虾一样,不过他是没见过虾的,男人故乡的河水有青蛙,但是没有虾,当然他也没想过河水里为啥没有虾。
男人靠捡垃圾为生,他在高速路口哪儿的路段占了两个垃圾桶,那边的垃圾桶两三天都塞不满,所以也没人来跟他争,在这个城市里他拥有的东西不多,除了这两个垃圾桶和腋窝下的袋子,还有他的女人。走了很久,男人的脸红彤彤的,合着远处的天空,他从黑夜走到了白天,这时候马路上已经出现了熙熙攘攘的人,偶尔有人从他身边走过,他感觉不到一丝温度。男人来到了他的垃圾桶旁边,他有点不舍的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,冻疮在他手上开出了花,男人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,伸到了垃圾桶里,摸索了一会儿,他索性把头也伸了进去,对于穷人来说,冬天不是个好季节,对男人来说,冬天更是致命的,且不说冷冻,连捡一个饮料瓶子,都成了一种奢望。男人翻捡了一会儿,依依不舍的把头缩回来,他手里拿着一个被蹂躏的不成样子的易拉罐,丢到了他的那个袋子里,总算啊,那个袋子没有被他一直夹在腋窝下。
天越来越亮,不过太阳没有要出来的样子,高速路口人迹罕至, 男人来到下个垃圾桶,他把没来得及放回袖口的手伸到了垃圾桶,摸索了一会儿以后,他仍然把头伸了进去,身子有点哆嗦,突然他特别激动,也许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什么,男人猛的把头抬起来,忘了从垃圾桶抽出来的头狠狠的撞在了垃圾桶上,突然垃圾桶里没有了动静,男人仍然保持着那个动作,趴在垃圾桶旁,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从垃圾桶里发现了什么。
一辆车驶过,车里的女人在副驾驶上补妆,她对着开车的男人说:
“老公,把空调开小点,好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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